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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

兰儿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高口碑小说《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是作者“兰儿”的精选作品之一,主人公兰儿苏梦棠身边发生的故事迎来尾声,想要一睹为快的广大网友快快上车:【假太监】【全员火葬场】【哥哥火葬场】【绝不原谅】前世,苏梦棠是全盛京最娇贵的女郎,却因一个庶女,死在了至亲兄长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手上。他们夺走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人生,踩着她如烂泥捧着庶女成为耀眼的骄阳,而她却毁容断腿,被囚于废院多年活活遭人勒死。重生后,梦棠再也不要当那踏脚石。冷漠偏心的兄长,她不要。爱慕白莲的表哥,她断亲。三心二意的未婚夫,她退婚。等撕开庶女嘴脸,兄长们和未婚夫跪在面前求她原谅。苏梦棠冷漠:原谅?呵,烧死了灰扬了才好。她已经有阿兄了,虽然新找的阿兄是个太监,名声不好,冷戾狠...

主角:兰儿苏梦棠   更新:2024-01-09 07: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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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兰儿苏梦棠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由网络作家“兰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口碑小说《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是作者“兰儿”的精选作品之一,主人公兰儿苏梦棠身边发生的故事迎来尾声,想要一睹为快的广大网友快快上车:【假太监】【全员火葬场】【哥哥火葬场】【绝不原谅】前世,苏梦棠是全盛京最娇贵的女郎,却因一个庶女,死在了至亲兄长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手上。他们夺走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人生,踩着她如烂泥捧着庶女成为耀眼的骄阳,而她却毁容断腿,被囚于废院多年活活遭人勒死。重生后,梦棠再也不要当那踏脚石。冷漠偏心的兄长,她不要。爱慕白莲的表哥,她断亲。三心二意的未婚夫,她退婚。等撕开庶女嘴脸,兄长们和未婚夫跪在面前求她原谅。苏梦棠冷漠:原谅?呵,烧死了灰扬了才好。她已经有阿兄了,虽然新找的阿兄是个太监,名声不好,冷戾狠...

《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精彩片段


梦棠有些愣神地看着宗徵。
跟他走?
她原本是想要留在铖王府的,因为姨母在这里,有她定能护得住自己,可是她却忘记了谢寅也在这里。
谢寅是铖王府世子,他能随意进出这府里任何地方,没人敢拦他,甚至不敢拦他带进来的苏家人。
她现在只要看到谢寅他们就觉得厌烦恶心,更讨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拿着同样的言语,同样的事情来刺她。
最重要的是,她得弄清楚铖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她出事后不到半年时间,姨母就突然病逝,可观姨母一直身子康健,为什么会说病就病了,病后不到一个月就骤然薨逝,她连尸身都没瞧见一眼。
留在铖王府里固然能随时护着姨母,可在铖王眼皮子底下也行事不便。
“梦棠,别任性!”
看出苏梦棠心生动摇,铖王断然呵斥了一声,扭头对着宗徵时已然没了好脸色,“宗督主,梦棠有本王和她姨母在,就不劳烦你了……”
宗徵却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梦棠:
“本督有座宅子,就在城南积云巷,与本督府邸相邻,却单独设了门禁,你若是想要搬过去,本督命人替你守着宅院,非你准允任何人都休想踏足半步。”
“那宅子是先前一谋逆朝臣的府邸,抄家后被陛下特意恩准赏了本督,里面一应物事俱全。”
“等你搬过去后,下人可以重新挑选,陈设也可全部更换,若是怕惹人闲话,你也可以出了银钱与本督买了那宅子,挂上你的名讳,从此宅邸归你。”
“所以,与本督走吗?”
梦棠瞬间心动。
如果宗徵让她搬进他府邸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不是怕人闲话,只是她不想再“寄人篱下”,也不想自己所居之地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可若是能够花钱将宅子买下来,从此有一方完全属于她的地方,又与新认的阿兄相邻……
“我跟阿兄走!”
宗徵眼底绽出笑意,抬头朝着沧浪道:“去准备车驾。”
“宗督主!”
铖王顿时急了,他疾步上前就隐着怒意,“梦棠怎么能跟你走,她还未出阁怎好叨扰督主,况且她一个未婚嫁的小娘子,哪能单独置府?”
说完就忍不住斥责道,
“梦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与宗督主相识才多久,就算投缘也不能叨扰别人,况且本王跟你姨母还在,我们自会照顾你。”
“你若是气恼不愿意回苏家,留在王府也可以,就这么搬出去了让旁人怎么看你姨母,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办”
梦棠抿唇低声道:“不会有事的,积云巷权贵极多,阿兄也会护着我。”
他算你哪门子的阿兄!!
铖王忍了又忍才没将这话脱口而出,他只是气道:“姨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梦棠避开他眼神:“我知道姨父疼我,可是王府终究不是我的家。”
“苏家百般纠缠听不懂人言,我也不能因为跟他们就将王府牵扯进去,等我搬出去后,照样能跟姨父姨母走动,苏家若有麻烦也不会叨扰了王府和老太妃……”
“胡闹!”
铖王说话间就想厉斥,可一旁的铖王妃却突然开口:“我觉得梦棠搬出去了也挺好。”
“玥娘?!”铖王不可置信。
铖王妃柳眉轻皱有些烦闷地看着谢寅几人。
她原以为将梦棠接回府里来,就能护着她,可是谢寅糊涂至极被那苏姝兰耍的团团转,苏家那头明知梦棠厌恶那女子还让她跟着苏瑾修来王府,他们根本就没将梦棠当回事,那那一大家子也未必要脸。
一个苏瑾修就能闹的天翻地覆,万一回头苏家那老太太找上门来,她又能真的将人挡在外面?
苏家到底是国公府,苏鸿虽然没袭爵那中书侍郎的位置也不容轻视。
铖王身后还有老太妃,有宗室皇亲,要是因为梦棠跟他们翻脸,铖王未必会愿意,老太妃那边恐怕也会因此厌恶梦棠。
铖王妃之前从没想过这些,是因为她与铖王感情好,觉得她能做铖王府的主,可是今夜苏瑾修他们这么一闹,刚才铖王又出面说和,言语大有和事佬的架势,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要是梦棠真的留在府里,苏家的人上门纠缠,铖王他们必定会说和。
梦棠若不答应会成众矢之的,可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委屈自己,如此的话倒不如搬出去。
那宅子与宗徵府邸相邻,这位宗督主又从头到尾都护着梦棠。
有他凶名震慑,至少能让梦棠安心养伤。
铖王妃没理会铖王震惊:“宗督主那宅子多少银子,我替梦棠买了。”
“一万三千两。”
“好,我会让人将银子给宗督主送去,只是梦棠年纪还小,我得随她一起过去看看,也好帮着她安顿。”
“王妃自便。”
铖王妃这才放心下来,她扭头朝着外间站着的人说道:“蒋嬷嬷,去叫人备车,再挑几个婢女仆从带上。”
蒋嬷嬷是铖王妃身边的老人,是当年铖王妃出嫁时荣老夫人亲自替她挑选的陪嫁嬷嬷,也是荣家旧仆,她是看着铖王妃姐妹自幼长大,又陪着她们嫁人生子,对于梦棠自然也是极为心疼的。
“奴婢这就去。”
“母亲,你疯了,你怎么能让梦棠跟宗徵走,他一个……”
谢寅一句阉人到了嘴边,余光瞧见不远处杵着的黑甲卫,陡然就想起刚才挨的那一下,强行将那词儿咽了回去。
“梦棠可是个未出阁的女娘,她跟陆家婚事还在那放着,要是让人知道她跟宗徵私从过密,陆家定会对她生出嫌隙的。”
“谢世子跟个外室女私交过密,也不见有人多嘴,我与阿兄清清白白,反倒落你口中见不得人?”
“苏梦棠!”
谢寅大怒,他只觉得梦棠不识好人心。
他只是担心她而已,更觉得宗徵不是个好人,这般动辄便要取人性命,又喜怒不定的人哪好相与。
苏梦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她跟他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将来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下,可她却跟只刺猬似的竖着尖刺拼命朝着他攻击。
谢寅怒道:“你跟他走,你就不怕陆家那边知道动气?”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梦棠冷漠,“我本就没打算嫁进陆家,他们如何看我,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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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什么啊?”
谢寅愕然失语,满眼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不嫁陆家?
苏瑾修也是猛地抬头看向梦棠,苏、陆两家的婚事是皇后亲自定下来,婚期也放在了明年,梦棠这些年也对陆执年极为依赖,从懂事起就说要嫁给她的陆哥哥,一直也将她自己当成陆家的儿媳与陆家走动。
可是如今她居然说她不嫁陆家,她竟是置气至此?
别说是苏瑾修他们,就连铖王妃和宗徵也是忍不住看向梦棠。
苏瑾修强压着急怒,竭力耐心地说道:“梦棠,别说置气的话,你与陆家婚事说定多年,皇后娘娘也一直待你极好,我知道你生气䧿山的事,可不管怎样都不能拿你的婚约儿戏。”
“你听话,别闹了,阿兄错了还不行。”
他满是无奈,像是对着个胡闹任性的孩子。
苏梦棠突如其来就胃里翻涌,既觉恶心又感腻歪。
明明她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明明她就差将厌恶写在脸上,可是苏瑾修却依旧故我一副长兄架势教训她。
他自以为身份高于他,说一句“他错了”她就该见好就收,可是明明错的本来就是他们,他为什么还得做出委屈模样?
苏梦棠不知道他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太过自我,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到了现在依旧觉得她只是与他们置气,跟他们玩笑。
他丝毫没去管她说这些话时的认真,也丝毫没觉得是他们做的太过伤她至深。
他只觉得他们认了错她就要回头,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她不懂事,让她别闹了,好像把她当成个任性的孩子,哄一哄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苏梦棠突然就没了跟他们说话的兴趣。
“督主,车驾备好了。”
“王妃,人已齐了。”
沧浪和蒋嬷嬷几乎同时进来。
“扶苏娘子出去。”
那头蒋嬷嬷快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搀着梦棠,让她大半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
宗徵则是神色冷淡跟在她们身后,只路过苏瑾修他们时脚下一停。
“苏郎君不愧是揪人错处的录事郎,这张嘴能说会道的很,就是让人倒胃口。”
他眼眸凉薄,讥讽意味十足,
“苏梦棠自今日起归本督管,本督喜静,所居之地也不比铖王府松散,往后积云巷的宅子非本督所允,谁人踏进,腿打折。”
衣袂飞扬,宗徵长身靠近,片刻后蟠龙锦纹的披风罩在梦棠身上,
“夜深了,走吧。”
梦棠整张脸都藏进了狐绒里:“好。”
铖王妃见宗徵带着梦棠走了,转身也是想要往外走时,刚几步被铖王拉住。
“玥娘,你糊涂了,你怎么能让梦棠真跟宗徵走?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又知不知道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梦棠跟着他去能有什么好事?”
铖王妃被拽的一个踉跄:“你拽疼我了。”
铖王下意识手一松,眉宇间露出歉意关切,那神色落在铖王妃眼里,她语气柔和了些,
“你想太多了,宗徵再杀了多少人,那也都是朝中蠹虫,要么是与他作对的,梦棠跟他无冤无仇,他还救过梦棠性命,好端端的伤害梦棠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
铖王只觉她天真,“梦棠是跟他无仇,可是她身后还有苏国公府,她与陆家又还有婚约。”
他压着怒气想要劝她,
“宗徵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漕粮的事情,这事牵扯进来的全都是世家那头的人,他想要帮着皇兄与世家对立,可是世家权盛,其中又以崔、陆两家为首,那苏国公府跟两家关系匪浅,梦棠跟着宗徵厮混,被他们知道了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铖王妃神色微变,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可是转瞬又不满铖王话中所说:“什么厮混,你也这么看梦棠?”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怕她坏了名声……”
“有什么好怕的。”
铖王妃皱眉:“宗徵的身份这京中谁人不知,他日日出入宫廷,与宫妃同处都无人说嘴,就算跟梦棠同处一室又有谁能误会?你有功夫说梦棠的嘴,倒不如好好管管你的好儿子,少叫他跟上不得台面的人厮混,免得丢人现眼!”
“玥娘……”
“好了。”
铖王妃有些不高兴,“宗徵的事我会叮嘱梦棠,至少人家现在是救了她,也愿意护着她,哪像是苏家的人。”
听不懂人言还自以为是,她冷冷扫向苏瑾修时就差直接呸他一脸。
“咱们府里不适合梦棠养伤,你儿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我会交待梦棠多留意宗徵与他不要太过亲近,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今夜就留在梦棠那边,等她安顿好了再回来。”
见她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裙裾翩飞脚下极快。
铖王叫了几声没见她停下,顿时气得脸泛青。
“你看看你惹出的祸事!”
他转头就把怒气撒在了谢寅身上。
铖王本不觉得谢寅他们昨日的事情有多过,顶多就是小年轻一时气盛捅了娄子,找了机会好好与梦棠解释几句,哄哄小姑娘也就过去了。
可是谢寅居然蠢的带着苏瑾修和苏姝兰进来,还招惹了宗徵让得苏梦棠离了铖王府。
思及梦棠离开前说要退婚的话,铖王就气得脑子疼,那陆家的婚事绝对不能退。
他冷声朝着谢寅怒斥了声后,连带着看苏瑾修兄妹也不顺眼:“夜深了,苏郎君还不回去?”
苏瑾修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叨扰王爷了,我这就走。”
二月春夜极寒,夜风阵阵浸人。
苏瑾修人还没离开,就听后面院子里面,铖王抓着想要送他们出府的谢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言语里毫不留情将他冷嘲热讽贬损了一通,完事之后还朝着一旁下人怒道,“往后不准那苏姝兰踏足铖王府半步!”
苏姝兰脸白如纸,身子一晃。
苏瑾修连忙搀着她。
“阿兄。”
苏姝兰轻仰着脸时,面上不见半分血色,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可怜至极,可苏瑾修却没如往日那般第一时间安抚她。
苏姝兰脸色更白,明明以前苏梦棠很好摆弄的,明明只要她稍稍刺激一句,她就能对着她大发脾气,打骂撕闹,只要她稍稍引诱几句,她就能跟没脑子的蠢货一样踩进她设好的坑里,当着苏瑾修他们的面羞辱她出身,将她贬低进尘埃里。
她痴缠着苏瑾修和陆执年他们,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想要靠着哭闹霸占他们的在意和目光。
可她闹的越是厉害,苏瑾修他们就越是厌恶。
她对她越是欺辱蛮横,苏瑾修他们也会越偏向她。
苏姝兰太清楚梦棠的性情,也一步步诱着她失了苏瑾修他们的在意。
刚才她还是一如之前想引苏梦棠动怒,惹她如同疯子一样撕扯,可是她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从头到尾都不理会于她。
她只是将所有不满都对准了苏瑾修他们,理智清醒地让人害怕。
看着苏瑾修神色恍惚间隐约像是后悔,苏姝兰狠狠掐了下自己掌心,眼泪瞬间涌了下来。
她推开苏瑾修身子一软就朝地上跪了下去,苏瑾修连忙回神:“你干什么?”
“我求梦棠,她方才说了,只要我一步一跪磕头去灵云寺,她就能够原谅阿兄。”她说话间就朝着地上磕头,那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额前见了血,“我跪,我磕头,我去灵云寺跪求夫人原谅…”
苏姝兰起身走了一步又跪了下去,这一次依旧如刚才一样一头磕在地上,
“是我不该失手打翻了夫人的长明灯,是我不该来京城,全都是我的错,与阿兄无关……”
青石地面上染上一抹殷红,铖王府门前的灯火光晕照得苏姝兰摇摇欲坠。
苏瑾修心神震撼,连忙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磕伤了额头,你容貌不要了?”
“要又如何,我能怎么办?”
苏姝兰盈盈弱弱地跌跪在地上,眼泪直流,“梦棠不肯回去,祖母他们不会原谅我的,她有宗督主护着,连阿兄也不要了……”
“我不想连累阿兄,我只是想要求着她回去,我与她磕头道歉都可以,可是梦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是不是真的要我偿了这条命给她才行,那我就给她了好不好,我回去就一根白绫勒死了自己…”
“别胡说!”苏瑾修顿怒,“你就是这般糟践自己?!”
“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神形狼狈,
“阿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苏瑾修原是因为梦棠的冷漠恍惚,因为那些刺人的话而心中动摇,可是看着苏姝兰的可怜心生不忍。
他紧抿着唇将人半揽在怀里:“别怕,我会想办法的,梦棠不会那么狠心,她只是与我置气,你别胡思乱想,我会想办法的…”
……
“啧。”
不远处巷口的阴影里,沧浪坐在车辕上瞧着那边搂搂抱抱的两人突然出声:“苏小娘子,你们苏家的家风这般豪放不羁的吗?”
深更半夜,王府门前,那铖王府的门房都还瞧着呢,这兄妹俩就哭哭啼啼搂搂抱抱跪倒在长街之上,这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怕还以为是哪家的痴男怨女,就差摆个台子放几个锣鼓敲着唱一出了。
苏梦棠沉默着还没说话,宗徵抓着手边之物就砸在了沧浪后脑勺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丢人现眼!”
铖王妃脸色漆黑地摔落窗牖边的帘子,遮住了外头那两个招人厌的,
“我往日还觉着这苏瑾修是个知礼仪懂规矩的,今儿个我才算是明白了,他简直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内里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她气得粗口都爆了出来,朝着外间就道,
“赶紧走,我看着他们都嫌恶心,别叫他们脏了梦棠的眼。”
外头沧浪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觉得自己先前踹苏家大郎的那一脚给踹轻了,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后就拉着缰绳赶车朝着城南去,蒋嬷嬷他们带着奴仆婢女一应物事乘着小车跟在后面。
马车轱辘碾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响声,已近宵禁的时候,街头也很少能见到行人。
偶有行商归家的人赶车路过,夜风飒飒吹得人身子发冷。
苏梦棠裹着宗徵的披风窝在马车角落里,她整张脸都垂在厚厚的毛边下,浓郁眼睫遮住泛红的眼眶,想着刚才苏瑾修哄着苏姝兰的那一幕。
哪怕早就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也早就已经看清楚了那几人嘴脸,可是再看到他能理直气壮教训她之后,完全无视了她的难过,转过头却对苏姝兰小心呵护,她却依旧心口憋着的发闷。
明明他们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明明当初他那么疼她。
她一直都记得苏瑾修年少时能为了哄她开心偷偷带着她出去看花灯,能为了让她高兴半夜扎了纸鸢第二日清晨给她惊喜。
她病了他会哄她喝药,进学的路上会记得给她买最甜的糕点,他曾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曾那般疼爱着她,可是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变了?
苏梦棠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谢寅和陆执年,谢寅年少好骗,陆执年又自负骄傲,如他们这种生于权贵世家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对娇弱可怜的女子心生怜惜进而动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痴迷颜色,忘记旧情,为了心中所爱抛弃一个不甚要紧的表妹和未婚妻,她都能够理解。
可是苏瑾修不一样,苏姝兰只是他的妹妹。
一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她抢了她地位的人,一个曾亲口跟她说他永远都只有她一个妹妹,绝不会让人伤害她的人,只短短半年不到就能变得这么彻底,仿佛将十余年的兄妹情谊忘了个干净。
到底是苏瑾修心性凉薄,还是她真的就那么不值得……
“别瞎琢磨。”
清冷嗓音突然响起,宗徵伸手搭在膝上,抬眼瞧着对面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是人人都有良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视自己的偏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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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院中风声萧萧,苏瑾修那一膝盖跪下去时,就听见伴随着闷哼的一声重响,梦棠甚至怀疑他膝盖是不是都磕碎掉了,而身前站着的高大男人,却只是拉着袖缘挡住了她的脸。
梦棠感觉到隐约温热遮住眼前,耳边是他玉石清冷淬寒的嗓音:“你叫苏姝兰?”
苏姝兰脸色惨白。
“你既说昨日之事因你而起,你不该失手掀翻了苏二夫人的长明灯,又说只要能求得梦棠原谅,要你做什么都可以,那你就从这里出去,从铖王府门前开始,一步一跪磕头直到灵云寺,替苏二夫人重请长明灯。”
“苏大娘子这般善解人意为兄分忧,想必不会拒绝。”
苏姝兰闻言瞬间呆滞。
他疯了?!
铖王府在京城最繁盛的地方,光从这里到城门处都得小半柱香的时辰,更何况是一路去到灵云寺,她要是真的一步一跪磕到灵云寺,先不说丢人与否往后还能不能在京中立足,她这双腿也别想要了。
“怎么,不愿?看来苏大娘子也不是那么心诚。”
苏姝兰被宗徵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浑身发颤。
“阿兄……”她害怕地颤声,又忍不住看向身旁谢寅,“阿寅哥哥…”
谢寅本就气怒,此时直接怒骂:“你未免欺人太甚,这么跪到灵云寺,你这是想要姝兰的命!”
苏瑾修腿上被踹的生疼,那膝上刺痛一遍一遍提醒他刚才受过的屈辱,行过“大礼”之后无人唤他,他强撑着站起来,也不去看宗徵,只默然对着苏梦棠:“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你兄姊?”
宗徵眸色一冷,就被身后人轻轻扯了下袖缘。
梦棠从他身旁露出一张小脸来:“宗督主是我阿兄,我阿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百般纠缠想要我原谅,可以,让苏姝兰一步一跪一路磕头到灵云寺,我就考虑原谅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二人露出个恶劣的笑来,
“我本就歹毒狭隘,不如苏姝兰懂事温柔。”
“苏郎君心疼令妹,谢世子怜悯她出身凄苦柔善体弱,你们也可以代她去跪,要是你们不够的话,将陆执年也一起找来,反正你们三人将她视为珍宝,想来替她跪一跪也是愿意的,还是苏郎君所谓的疼爱只是口头上说说?”
“苏梦棠……”苏瑾修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般话来,“我是你阿兄!”
“你不是。”
早在他违背诺言,将苏姝兰置于跟她一样的位置,早在他能为了苏姝兰一次又一次地训斥责骂她,将她扔在䧿山不顾她死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
对着苏瑾修满是怒意的眼,她声音如落雪清寒
“苏瑾修,你不是,我的阿兄不会想要害死我。”
苏瑾修如遭雷击,满是苍白地踉跄了一下。
苏梦棠长睫轻垂拉着宗徵的衣袖:“阿兄,我不想见他们。”
“没听到?”宗徵冷漠,“送他们滚。”
“苏梦棠,你疯了。”谢寅嘶声怒道,“你是不是摔糊涂了,我和瑾修哥才是你的亲人,我们才是你至亲,你居然认一个阉人当兄长,还这么折辱你长兄,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啊……”
沧浪拿着剑鞘就甩在谢寅脸上,直打得他嘴上都见了血。
那句“阉人”如同触及了什么要害,宗徵神色骤冷,只一句“拔了他的舌头”,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跃出三道黑影,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唰”地放在谢寅脸前,只差一寸就能要了他脑袋。
谢寅惊叫出声,满是惊慌地朝后躲开,却依旧被一剑划破嘴角,本是盛怒的铖王妃也是惊住。
“督主!”铖王妃吓得慌忙出声。
她气谢寅糊涂,却也没想要他丧命。
宗徵却是眸色冷厉丝毫没留情,眼见那黑衣人还要再动,正在这时院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宗督主,别冲动,别冲动。”
铖王大步走了进来,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快步到了谢寅身前,抬脚就朝着他腿上踹了过去。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谁准你冒犯督主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这张嘴早晚要惹出祸事!”
谢寅挨了一脚后,铖王就将人推到一旁,堪堪挡住对面那黑衣人手里的剑,
“只是几个孩子家打闹玩笑,怎值得惊动宗督主的黑甲卫。”
他说完怒视谢寅,“臭小子,还不跟宗督主道歉!”
谢寅嘴上疼得厉害,那一剑虽然避开,可划破的地方依旧流了血。
他既惊也怕,没想到宗徵这阉人居然敢在铖王府动手,更没想到父王对着宗徵也是先赔罪。
他心中惊惧怨怒至极,可是对着近在咫尺的黑甲卫,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漠是真想拔了他舌头的宗徵。
谢寅满是压抑的低声道:“刚才是我失言说错了话,还请宗督主原谅。”
“失言无事,失命要紧,谢世子下次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这舌头就别要了。”
谢寅脸上涨红。
铖王眼底也是划过抹恼怒,觉得宗徵太过嚣张,可奈何这阉人在朝中权势滔天,却也只能忍着。
“宗督主今夜过府,怎不让人先与本王说一声,本王好能设宴款待宗督主。”
铖王强行转了话题,想要缓和气氛,
“先前就听闻督主与梦棠投缘,认了梦棠为义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外头的天还冷着,就都别在这里站着了,梦棠,快唤督主和你阿兄他们移步前厅,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梦棠又不想见他们!”
铖王妃从谢寅险些被弄死的惊吓回过神来,直接恼怒。
“瑾修毕竟是梦棠的兄长,小孩子间生了误会说几句也就算了,闹得太过梦棠脸上也无光,况且宗督主还在。”
铖王拉着她柔声劝完,便转头看向宗徵,
“宗督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也劝劝梦棠别闹了,免得伤了和气。”
宗徵抬眼凉薄:“本督的自己人早就死绝了,铖王想去陪他们?”
铖王脸上笑容一僵。
宗徵有些厌烦这些前仆后继使着心眼的人,扭头对着苏梦棠道:“这里污糟,不好养伤,要不要跟本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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铖王妃没想到梦棠会说不让她去苏家,她皱眉:“可是苏家那边,这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不会。”
“那你……”
“苏瑾修他们会来找我的。”
梦棠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急的是苏鸿他们,臊的是苏家的脸。
她一日不回苏家,外头人就会一日记得苏家人做的事情。
只要她稳得住,苏家会比谁都先跳脚。
铖王妃是知道苏梦棠曾经有多粘着苏家那长子,以前不管做什么时都是一口一个阿兄,谈及苏瑾修时也满是亲昵,可如今却是直呼其名,提及苏家更是冷淡,她只觉是苏家伤了外甥女的心。
“好,姨母都听梦棠的。”
“姨母最好了。”
苏梦棠靠在铖王妃肩头轻蹭了蹭。
铖王妃被小姑娘撒娇弄得心软,满是疼惜地摸摸她头发:“你与宗徵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认你当义妹?”
梦棠下意识摸了摸颈间挂着的龙纹佩。
回京的路上宗徵跟她说过,赠她玉佩的那位薛姨已经亡故。
他说薛姨出身显贵,族中曾是京中最鼎盛的世家之一,可是当年因为招惹小人被人所害,薛家上下更是摊上谋逆大罪九族尽诛。
这龙纹佩是薛家传家之物,京中不少权贵都认得,而且当年与薛家有仇的人如今不少都立于朝堂身居高位,若是被人看到她戴着薛家的东西,极容易惹来麻烦。
宗徵叮嘱过她,将龙纹佩收好,也别与人提及薛姨的事情。
苏梦棠不怕姨母会与旁人提及,可是铖王……她眼睫微垂:“我也不知道。”
“宗督主救我的时候我受伤疼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就已经在他的别庄了,他当时瞧着我神色有些奇怪,还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像是他故人,我也没听太清楚。”
“后来他知道我跟苏家的事,就与我说让我唤他阿兄,还带着我去了钱家。”
铖王妃闻言也没怀疑梦棠话中的含糊不清,因为宗徵其人在京中名声太过响亮,哪怕铖王妃平日与朝中之人没什么交集,也知道这位宗督主的厉害。
连铖王素日里提起宗徵时都是言语忌惮,这般人物实在犯不着算计梦棠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
“兴许是你与他故人有些相似?”
铖王妃思忖着,“听说这宗徵幼时过得苦楚,家中父母不慈爱,兄长更是歹毒。”
“他年少时也曾险些被他长兄算计丢了性命,父亲为保长兄还曾亲手送他去死,所以他后来得势之后直接屠了府中满门。”
这般处境,倒是与梦棠有几分相似。
“他兴许是看你可怜不忍你被苏家所欺,又因你想到他年少时处境,所以才会想破例帮你一把。”
至于认亲,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苏梦棠撇撇嘴,那个人嘴毒心狠,才不会不忍。
见铖王妃自己找到了理由,她含糊说道:“应该是吧。”
铖王妃放心下来:“这样就好,他毕竟是内侍监的人,虽说身子有碍,不误你名节,可到底还是少来往得好,不过这人虽然阴晴不定为人狠辣了些,却还是救了你性命,等你伤好些后,我带着你去跟他道声谢。”
救命之恩,还是要重谢的。
梦棠一点儿都不想去见宗徵。
那人眼睛太利,心眼太多,她每次都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
她不想见他,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梦棠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有些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好。”
……
梦棠跟着铖王妃回了铖王府,钱家那边的事情也根本就瞒不住人。
苏瑾修下值从宫中出来时,就隐约察觉周围的人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可每当他看过去时,那些人又都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连原本低声议论也都停了下来。
虽然依旧如过往招呼,可他们却像是画了一个圈,将他排斥在外。
苏瑾修年少便得才名,不足二十就早早中举,因得皇帝青眼得入门下省任四录事之一,虽然官阶不高只得七品,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前途光明。
他本就才学出众,又是苏国公府嫡长子,向来在府衙之中都是旁人交好的对象,可今日这般隐隐排斥嫌弃却还是头一次。
“小苏大人这是下值了?”
不远处有同从宫门出来的年轻官员笑着招手,“今夜同丰楼有酒宴,庆祝安大人高升,你可要同去?”
苏瑾修刚想摇头说不去了,就有人抢了先。
“你唤他做什么,人家玉台公子清贵着呢,哪能瞧得上咱们呀,他可没功夫跟着咱们去喝酒。”
“傅来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被唤作傅来庆的人与苏瑾修差不多年纪,只是比起苏瑾修肃然严苛的模样,傅来庆那张脸却是跳脱极了。
他跟苏瑾修的不睦由来已久,二人都是少年英才,都同样入了宫学,同年科举,同年入仕,一个进了尚书省,一个进了门下省。
苏瑾修始终压着他一头,且总爱板着个脸与人说教,傅来庆早就看他不顺眼至极。
“我倒不是个哑巴,可没你玉台公子能说会道。”
傅来庆嘲讽,“你苏大人能黑的说成白的,臭的能说成香的,以前还道你是个处处规矩,循途守辙的,可如今瞧来当真是污了玉台二字。”
“你什么意思?”
“还装呢,你们苏家拿着个外室女当成宝,将人强塞给二房充作庶女,任人欺负二房嫡出的女娘,你敢说你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那苏姝兰的身世满京城都知道了。”
傅来庆见他脸色瞬变,忍不住嗤笑了声,
“听说你早上当值前,还亲自送着那外室女去了钱尚书府中,对她百般照顾千般怜惜,半点委屈都不忍让她受,就是不知道你苏大人还记不记得昨日被你扔在䧿山之上,差点摔死的亲妹妹。”
“不过也是,你苏瑾修能将人抛在那荒野林子里,哪还在意她死活,就是可怜了那苏小娘子,摔断了腿还毁了脸……”
苏瑾修心神巨震哪还有半点刚才的风度,猛地上前抓住傅来庆的衣领。
“你说什么,梦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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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傅来庆一巴掌就打掉了领子上的手:“装什么呢?!”
“那䧿山积雪,天黑路滑,山中时有野兽出没,你将苏小娘子扔在那林子里的时候,没想过她会遇到危险?”
“你有心护送你家那外室女去钱家赴宴,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你就没想过让人去寻寻你那被你扔了的妹妹?”
满场寂静时,傅来庆的嗓音讥讽至极,
“小苏大人这心肠,可比石头还硬呢。”
苏瑾修脸色突地苍白,怎么会……他明明是让梦棠回灵云寺的,他明明记得那地方离寺中不远……
他当时怕姝兰遇到危险,护着她离开,可是还有谢寅和陆执年。
他们二人与梦棠那么要好,怎么会没留了随从护卫?
傅来庆瞧他这模样,不屑冷哼了声后,转身就走。
原本停在周围的那些人也都是神色各异。
钱家的事情出在早上,这么大半天过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往日这苏家大郎言辞有理,行事有矩,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挑不出过错,苏国公府名声极好,可谁能想到苏瑾修居然能对自家妹妹这般心狠,而那苏家更是将个外室女当成宝……
不少人都是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那目光却如针扎,让苏瑾修片刻都待不下去了。
苏瑾修匆匆走了,人群才各自议论着散开,而苏国公府简直成了今日京中最热闹的源头。
苏瑾修脸色难看地回了国公府时,苏老夫人和苏鸿他们都已在前厅等着,苏姝兰则是跪在地上,身形纤弱,素色长裙伤溅了泥渍。
“父亲,你们这是做什么?”苏瑾修大步进去,伸手就扶苏姝兰,“你怎么跪着,地上凉,先起来。”
“阿兄…”
苏姝兰嘴唇苍白,抬头时泫然欲泣。
苏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沉着眼:“叫她跪着!”
“祖母!”
苏瑾修不赞同地皱眉,“梦棠的事跟姝兰没关系……”
“不跟她有关跟谁有关,要不是她撺掇着,你能这么糊涂?”
苏大夫人顿时动怒,她儿子是多金贵的人,向来修持己身,从不出错,京中谁不赞他一声好脾性,可偏偏摊上昨日的事情被人讥讽嘲笑。
“苏姝兰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你怜她出身,想要抬举她我不拦着你,可是我和你祖母有没有与你说过让你别做的太过?”
“你父亲让她充作庶女已经是给了她脸面,回头找个不错的人家将她嫁了就是我们苏家仁慈,可是你倒好,居然让她踩在了梦棠头上!”
苏姝兰被骂的身子轻颤,眼泪滚落。
苏瑾修心有不忍:“母亲,姝兰从来没想要踩在谁头上,是梦棠心胸狭隘,又百般刁难姝兰,我才忍不住训斥梦棠。”
“昨日䧿山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顾虑不周才会让梦棠生气,等她回来后我定会好好跟她解释清楚……”
“解释?你知不知道苏梦棠去了铖王府!”
苏瑾修脸色一怔。
一旁站着苏鸿沉声开口:“今日在钱家,宗徵亲自送了梦棠过去,你与谢寅他们三人昨日在灵云寺做的事情全被人知晓。”
“铖王妃大怒之下当众打了谢寅,梦棠也揭穿了姝兰身份,事后铖王妃便直接将梦棠带回了王府。”
苏瑾修既是没想到梦棠会牵扯到那位宗督主,更没想到她居然没回府。
他以为梦棠已经回来了。
苏鸿似乎是看出他心思,沉着眼道:
“梦棠昨日因惊马坠崖,若非宗徵凑巧路过,她现在早就已经没了命,可哪怕是捡回了一条命,她也伤的极重。”
“今日在钱家赴宴的那些人,都亲眼目睹梦棠被宗徵的人抬着进的钱家,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完好的地方。”
苏瑾修脸色一白。
他以为宫中时傅来庆是故意说话激怒他,以为他是夸大其词。
只是在䧿山一会儿而已,梦棠怎么会伤的那么重。
“你知道外头现在都是怎么说的吗?”
苏老夫人面色冷凝:“那些人说,你心肠歹毒祸害亲妹,我们苏家卑鄙无耻,欺辱没了爹娘的二房遗孤。”
“梦棠是你二叔二婶唯一的血脉,她昨日要是真的死在了䧿山,外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能戳碎了你的脊梁骨。”
苏瑾修脸色血色顿消。
苏老夫人说道:“我原是想着,以铖王妃的性子定会为着梦棠的事情找上门来,哪怕她像是教训谢世子那样打你一顿,或是要拿着苏姝兰出气,掀了咱们苏家屋顶,那至少说明事情还能有得商量,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出面替你求情,她与梦棠总能看在我的面上将事情抹了过去。”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从梦棠进了铖王府,就没有一个人来过苏家,更没人来质问过我们,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老夫人的话让苏瑾修脑子一空。
他如何能听不懂苏老夫人的意思。
铖王妃要是来闹,说明梦棠觉得委屈跟她哭诉苏家所为,铖王妃才会替她出头为她出气,上门为她讨要公道。
可是铖王妃没来,就代表梦棠根本提都不愿提苏家。
梦棠这是恨了他。
苏老夫人说道:“梦棠若想回来,铖王妃就不会一声不吭,她是被你冷了心肠,厌了苏家。”
“她留在铖王府一日,你和苏家就会遭人指责一日,她伤势一日未痊愈,所有人就都只会记得苏家是如何欺她,你这个长兄是如何抛弃她。”
“你祖父走后你父亲本该继承国公府爵位,可是陛下一直按着此事不提,压着你父亲不让他袭爵,你好不容易入了朝中,眼看前途无量,将来必能比你父亲走的更高,可是今日事情闹大,你的官声毁了,苏家也跟着声名狼藉。”
“你父亲别想再袭爵,你将来又如何还能立足朝中?”
苏瑾修脸色苍白:“祖母……”
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也从未想过梦棠会恨他。
他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跋扈,只是觉得她不如以前懂事乖巧。
她那么容不得姝兰,处处刁难咄咄逼人,传扬出去只会叫人笑话她毫无教养。
他身为长兄,只是想要她们姐妹和睦,想教训一下梦棠而已,可他却从未曾想过要伤害她,更没想过会害她险些丢了命……
“我去铖王府跟梦棠道歉,我去接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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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徵见她震惊模样只觉得有趣。
这小姑娘心思单纯,有点儿什么都恨不得能写在脸上,虽然与初见时有些成长,有时也透出几分故作世故的成熟,可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不懂算计人心的小女娘。
他要是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还察觉不了,那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不过宗徵还记得上次被他猜中心思,眼前女孩儿哭的泪珠子直落,他心思一转,斜靠在檀木凭几上说道:
“猜的。”
梦棠怀疑:“猜的?”
宗徵拿着锦帕擦着指尖留下的栗子壳:“本督又不是蠢的。”
“你那姨父在外时对铖王妃百依百顺,恩爱非常,可他若真对王妃深情,自然会爱屋及乌,就算做不到因你跟苏家决裂,那也不会在苏瑾修找上门时不行劝诫教训,就先想着将你推回苏家。”
那天夜里旁人没有察觉,宗徵却是知道铖王一早就到了院外,甚至来的比铖王妃还要早一些。
他明知道苏瑾修三人欺辱梦棠,听到他们咄咄逼迫还有伤在身的苏梦棠,他却只躲在外面一直不曾露面,直到谢寅惹恼他动怒险些没了舌头铖王才露面,还装作一副刚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架势。
虚伪的人宗徵见多了,表里不一各自一套的,他也遇到不少。
“我其实原本是没打算将你带出铖王府的,你未曾出嫁,跟着本督难免遭人说嘴,直到那天夜里突然发现那铖王未必能够庇护你周全,铖王府于你而言并非安宁之地,这才将你带来了积云巷。”
苏梦棠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想到那天夜里铖王居然就在院子外面。
他当时那副情真意切百般为她着想的模样毫无破绽,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让人胃里翻滚,也让梦棠越发怀疑起他对铖王妃的感情。
“阿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试探出铖王对姨母到底是真是假?”
“有。”
“求阿兄教我。”
宗徵抬眼看着对面满是期盼的小女娘,将手中帕子扔在桌上:“教你不难,可是戳穿铖王之后,你可想过后果?”
铖王妃与铖王夫妻数载,又有谢寅这个儿子,她与铖王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怕铖王是作戏,可至少表面上事事顺从也从未怠慢过她。
外人眼中他们是恩爱夫妻,梦棠戳穿了真相未必是好事。
梦棠闻言迟疑了片刻,想起上一世莫名病逝的铖王妃,想起很快就有了新欢的铖王,她眼神就逐渐坚定了下来。
“求阿兄教我。”
……
铖王妃听闻宗徵提点之后,就急匆匆地去了京兆府,待进到府衙之中见到当值官员道明来意之后,那人面上就露出抱歉之色。
“铖王妃来的不巧,前两天夜里衙中走水,等值夜的人察觉不对带着人去将火扑灭时,发现近一年的籍书几乎全被烧毁了。”
烧毁?
铖王妃眉心紧皱,怎么会这么巧,她问道:“我怎么没听闻京兆府走水的事情?”
那人闻言顿时苦笑:“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能拿着四处宣扬,而且那夜火烧的不大,也只烧着了后院几处库房,没伤着人,大人便叫我等将此事瞒着,免得回头有人说嘴。”
这话合情合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铖王妃皱眉看了他一眼后就轻叹了声:“我原还想着能借你们府衙的籍书查点儿东西,没想到居然毁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叨扰了。”
“不敢不敢,小人送王妃出去。”
“不用了,你继续当值吧。”
铖王妃有些沮丧地转身领着蒋嬷嬷走了,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那官员见着她出了堂前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的侧帘边朝着后面道:“大人,铖王妃走了。”
那帘子被人撩开条缝隙,京兆府尹吴怀朝外探头,瞧着果然不见铖王妃的身影之后,他这才松开帘子满脸愁绪地从后面出来。
“你说说这一天天的闹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铖王来了苏家来,苏家来了铖王妃又来,为着的居然还都是那苏家大娘子的籍书,那苏家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都来了第几波了…”
昨天苏鸿过来时都差点跟他翻脸,今天铖王妃又来。
他刚才听到外间传话都急得脑袋上冒汗,赶紧赶慢躲了起来。
吴怀朝着身旁道:“你赶紧去给铖王递给信儿,可别出了乱子……”
“什么乱子,吴大人不妨也跟本王妃说说。”
吴怀“唰”地回头,就瞧见本该已经走了的铖王妃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和婢女联手摁住外头守门的衙差,此时一松手,那衙差就慌声道:“大人,铖王妃突然动手,我……”
他刚才瞧着铖王妃他们离开时,还恭恭敬敬地行礼,可谁想到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铖王妃转眼就突然动手。
她身边的婢女是个会武的,那嬷嬷手也狠,二人愣是将他按着捂着他的嘴没让他发出半点儿声来。
吴怀对着铖王妃满是冰冷的目光有些讪讪:“王妃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怎能知道堂堂京兆府尹,行事如同鼠辈,谎话连篇,偷摸奸猾。”
吴怀脸都青了。
“苏氏女的籍书呢?”铖王妃寒声道。
吴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她说道,“你别告诉本王妃她的籍书当真烧了,我虽不在朝为官,可我荣家不是没人了,苏家欺辱我阿姊血脉,你却替其遮掩,我固然没办法撸了你这张官皮,却也能叫你不得安宁。”
吴怀闻言顿时喉间泛苦:“王妃,那籍书真的不在府衙……”
铖王妃闻言就想动怒,旁边蒋嬷嬷连忙伸手拉着她,沉声开口:“吴大人,籍书在不在府衙王妃不在乎,你应该明白王妃想要知道什么,您就算不顾忌王妃和荣家,也该顾忌一下宗督主。”
“我家女郎可是宗督主的义妹,宗督主待她如何大人想必不会没有听闻,您若不愿意实情以告,那我家王妃就只能将今日之事告知宗督主,想必宗督主很愿意来找吴大人聊一聊。”
吴怀瞬时变脸,宗徵那个杀神来找他聊?他还想多活几年。
这位京兆府尹立刻就改了口:“王妃言重了,下官怎敢欺瞒王妃,那苏氏女的籍书的确没有烧毁,可是前几日铖王来过之后就已经取走了。”
铖王妃脸色难看至极:“那我问你,苏姝兰籍贯可是在安州?”
“不是,是在阳化的宿云镇。”他迟疑了瞬,低声道,“她入京之前,本名姓许。”
铖王妃身形摇晃了一下,蒋嬷嬷连忙上前:“王妃……”
“我没事!”
铖王妃紧紧咬牙,气得浑身发抖。
铖王骗她?
他居然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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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铖王是何时取走籍书的?”铖王妃问。
“三日前。”
“那苏家的人呢,可有来过?”
“这……”
见铖王妃眸色淬满寒霜,吴怀只迟疑了片刻就老实说道:“晌午之前苏侍郎来过一趟,想要讨要那苏家大娘子的籍书,听闻被铖王取走了之后,他脸色难看的厉害,下官瞧着,苏侍郎离开后马车朝着铖王府去了。”
铖王妃眼底越发冷了些,苏鸿要不是心中有鬼,来要苏姝兰的籍书干什么?
那苏姝兰的身世果然有问题!
她脑海里很快就闪过了很多东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铖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形面露歉色。
“今天的事情多有冒犯,我也是忧心我家阿姊遗孤为人所欺,还请吴大人见谅。”
吴怀见她行礼吓的连忙避开:“王妃可莫要折煞下官,只您别怪罪我刚才隐瞒就好……”
铖王妃神色温和:“这毕竟是苏家家事,吴大人不对外宣扬也是本分,原也不知我家王爷居然来过,我就这般冒昧前来,回头王爷知道说不定会怨我大惊小怪,吴大人口舌严谨向来得人称赞……”
吴怀是人精,瞬间就懂了铖王妃的意思:“王妃放心,下官今日没见过您。”
铖王妃看了眼蒋嬷嬷,蒋嬷嬷连忙取出几两银子递给了方才那个受了惊讶的衙差。
“这位小哥,方才一时情急让你受惊了,这是我家王妃请你喝茶的钱。”
“这……小人不敢……”那人连忙推拒不敢要。
铖王妃笑了笑:“既是当着吴大人的面给的,就不算是受贿,只是一点子茶钱,你不必害怕。”
她都这么说了,吴怀还敢说什么?
“既然是王妃赏的茶钱,还不赶紧收着。”
那年轻衙差迟疑了片刻这才赶紧将银子接了下来。
铖王妃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来问问似的,笑着道:“今日叨扰吴大人了,那吴大人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蒋嬷嬷扶着铖王妃离开,吴怀让刚才那年轻衙役亲自将人送出去,这一次他站在门前,亲眼瞧见那主仆三人绕过廊下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忍不住朝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低骂了声:“我这张破嘴!”
“大人。”
身旁站着京兆少尹陶青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铖王妃不是都走了吗?我瞧着她脸色挺好的……”
“你知道个屁!”
吴怀气的都爆了粗口,整个人脸色铁青地原地团团转:
“你知不知道那苏梦棠是谁,又知不知道铖王妃有多护短?那钱家喜宴上她打亲儿子都不带商量的,她能忍得了铖王偏帮苏家那外室女?”
那是脸色好吗?那简直就是杀气腾腾!
别看铖王妃刚才温温柔柔,笑容满面,可吴怀却觉得麻烦大了。
那铖王妃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往日与人争执从不给人颜面,钱家那么多人她说动手就动手,骂起亲儿子也不带含糊的。
她今天要是真闹起来了那还是好事,可偏偏她刚才忍了,还笑盈盈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这才叫人头皮发麻。
“那……那我赶紧派人去告诉铖王一声…”
“去什么去,你找死呢?!”
他刚才为了讨好铖王妃已经说了那苏大娘子的籍地,得罪苏家和铖王,这要是再去通风报信连铖王妃这头也一并得罪了。
吴怀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来回走了片刻,才一咬牙:“府衙不是有补录籍书的吗?你立刻去将苏家那外室女的补录一份,派人送去积云巷,交给那位苏小娘子。”
陶少尹满脸惊疑:“给她能有用?”
“你懂什么!”吴怀沉声道:“苏家那外室女出身恐怕是有问题。”
先前外间就盛传那外室女是自安州而来,刚才铖王妃也问过同样的话,如果只是寻常外室女冒充庶女,那苏家何必在她籍贯之事上作假,还借此欺瞒苏家苏梦棠和铖王妃她们?除非她这个人,或者是说那外室女如今的身份本就有假。
“苏家如今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他们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二房遗孤,可如果连那外室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她根本就不是苏家二房血脉……”
旁边陶少尹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苏家疯了?!
吴怀不知道苏家疯没疯,他眼下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这籍书不是给苏小娘子的,是给宗督主的,他今日能为那苏小娘子废了苏家老夫人的手,将苏家之事闹的人尽皆知,那以宗督主的性子,他既跟苏家结仇,就绝不会叫他们舒坦。”
苏梦棠如何,吴怀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宗徵。
既然已经注定要得罪苏家了,铖王府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那倒不如提前替自己找一个“盟友”顶在前面,也省的回头麻烦缠身,他这小小的京兆府尹招架不起。
见陶少尹听目瞪口呆,吴怀没好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半个时辰后,积云巷棠府。
苏梦棠满是惊愕地听着那山水墨竹屏风后,京兆府来人低声说出的话,只觉心中震撼至极。
“我家大人说那位苏大娘子出身阳化,外界却盛传她来自安州,此等传言实在惊异,而且关乎苏国公府血脉子嗣,实觉这东西不该隐瞒,便让卑职将那位大娘子的籍书送了过来。”
梦棠粉唇微张,这话几乎和刚才宗徵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就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就见他神色慵懒地靠在凭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桌上放着的籍书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梦棠用力咽了咽口水,才镇定出声:“这东西于我的确有用,多谢吴大人了。”
“苏娘子客气,我家大人向来嫉恶如仇,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先前知晓苏家所为就已有不齿,还曾与我们说过苏侍郎所为实不配清流人家,如今若能帮到苏小娘子,大人自是万分高兴。”
外间的人谨记着来之前吴怀叮嘱的话,少看,少说,少打听。
他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大人还在府衙等着,东西既已送到,那卑职就先回去跟大人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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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棠于茫然中错愕抬头:“什么?”
“我说,你家的那位兄长未必不知道自己有错。”
宗徵的话让梦棠怔愣,见小姑娘不解地眨眨眼,他淡声说道:“苏瑾修不是稚童,也不似谢寅年少,他自恃君子向来以严于律己对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行为有失,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苏梦棠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
宗徵就已经开口:“因为他不能认错,他一旦认了,就要承认他罔顾亲情,一旦认了就要承认他不修己身,君子当严于则己,时下世家子弟更讲究修身,他向来以君子自傲,可一旦他承认自己错了,就意味着他德行有失。”
“苏瑾修年少入仕,向来都是京中世家子中佼佼之人,他是不会让自己摊上失德之名的,所以错的就只能是你。”
“可是苏梦棠,这与你无关。”
男人嗓音如碎石砌冰,低低沉沉不带什么情绪,可是梦棠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安抚。
明明是那般厌烦解释喜静寡言的人,他却好似怕她听不明白,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梦棠鼻间拥堵时,眼中忍不住浮出水雾,她用力抱了抱身上包裹着她的满是雪竹冷香的披风,仿佛飘荡不安的心找到了停留之地,将眼泪强压回去。
“阿兄,你给我的那宅子好看吗?”
“好看的。”
宗徵眼眸轻动,神色散漫靠在屏几上:“那宅子先前的主人贪欢好乐,最是懂得享受,宅子里处处都是用的最好的风景,我记得那宅中前院栽了许多花草,后院还挖了一方地水养做了温泉,若非我实在不愿挪动,倒早就住了进去。”
梦棠吸了吸鼻子:“那岂不是便宜了我了。”
宗徵纵容:“不便宜,收了银子,你喜欢就安心住着。”
梦棠歪着头:“那阿兄借我几个看家护院的人,要是苏家人上门,我好打发他们。”
“好。”
“谢谢阿兄。”
梦棠抱着披风露齿而笑,眼圈鼻头依旧泛红,可眼中却是明媚至极。
铖王妃坐在一旁亲眼瞧见宗徵不厌其烦的哄着苏梦棠,明明神色寡淡言语更无半句关心,可是他每一个字都在纾解着梦棠的心结,无声抚平她的低落,让小姑娘露出笑容。
她突然就对眼前这位声名狼藉的宗督主好感倍增。
阉人又如何,狠辣又能如何?
这宗督主的心比之苏家大郎干净多了,虽然行事不客气了些,嘴巴也毒了点儿,可对梦棠却是真心。
梦棠认了这么一位兄长是她的福气。
宗徵的府邸在城南积云巷,跟铖王府所在的城西相距甚远,马车一路摇晃着走到宗府门前时,宗家隔壁的宅子前早已经有人翘首以盼。
见到马车停下来,苏梦棠被人搀着下了马车时,那人就哭着扑了过来。
“女郎!”
“花芜?”
梦棠惊愕,被自家贴身婢女抱着时忍不住看向宗徵。
宗徵提了下她身后落在地上有些长的披风:“你身上伤的重,得有人贴身照顾着,这婢女先前因着跟那外室女起了冲突挨了几板子,结果夜里偷偷跑了出来,瞧着是个忠心的,我就让人带过来了。”
花芜才刚十四岁,脸颊圆嘟嘟的,走路还有些瘸。
她凑上前后就泪眼汪汪地看着浑身是伤的梦棠:“我听他们说女郎您惊了马落了悬崖,还说您险些回不来了,您吓死奴婢了,呜呜呜,您怎么,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您疼不疼……”
见花芜的眼泪都快要把她给淹了,梦棠恍惚想起上一世花芜瘦的皮包骨头,拿着一小包桂花糕哄她。
“女郎你尝尝,这桂花糕可好吃了,奴婢撑的肚子都圆啦。”
她故意打了个饱嗝,小心掰碎了点心喂给她,可因为太瘦而显得又黑又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被她咽下去的糕点,偷偷舔着干的起皮的嘴唇。
“香吧,奴婢尝了,可甜了…”
小丫头笑的脸苍白,“奴婢攒了几两银子呢,等您好些了,奴婢就偷偷找个机会救您出去。”
“奴婢都找好路啦,他们前院的人看得紧,可是后院的墙角有个狗洞,等趁着郎君他们出去时,奴婢悄悄背着您爬过去,等咱们逃出去后,奴婢就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给女郎买各种各样的糕吃。”
花芜满是憧憬,轻声哄着烂了脸的她。
可是后来,她就看到血淋淋的花芜就被打死在了院子里,只因为她偷了苏姝兰的镯子。
她原想安顿好,就回苏家将花芜接出来,却没想宗徵先将人带了出来。
“花芜…”
梦棠想起上一世她血淋淋躺在门前的样子,心口疼的厉害,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可露出手上的伤又让花芜哭了起来。
“女郎的手怎么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写字啊,呜哇!”
小丫头嚎啕大哭,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
梦棠顾不得伤心连忙哄她:“别哭了,我没事儿,我就是瞧着狼狈些,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真,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姨母。”
花芜眼巴巴地看向铖王妃,旁边的铖王妃也被她那哭的稀里哗啦的脸给逗笑。
“你家女郎说的是真的,她这些伤不碍事,只要好好换药好好休养就能好起来,只是你再这么哭下去她怕就站不住了,而且你屁股不疼吗?”
刚挨了板子就这么活蹦乱跳的。
“先进去吧。”宗徵说道,“我已经派人将里头大概收拾了一下,等你们进去后主院那边可以先住进去,何伯是我府里的老人,暂时先借你使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他,或是遣人来隔壁寻我。”
“见过女郎。”一旁的何伯上前行礼。
梦棠看着宗徵:“阿兄不进去吗?”
“不进了,今儿个夜深,你和铖王妃先安置,等明日我再过来。”
宗徵本就不是多言的人,能哄着梦棠几句已是不易,他叮嘱了何伯几句让他照顾梦棠之后,就朝着铖王妃点点头,转身直接去了隔壁的宅子。
等人走后,那瞧着一脸慈祥的何伯才笑着上前:“外头天冷,女郎和王妃先进去吧,马车上的东西我让人抬进去。”
梦棠点点头:“麻烦何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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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云巷虽然地处城南,不是京中最显贵的西边,可城南却因为有着京中最大的坊市,又靠近南下豊江的码头,加之京中许多署衙都置于城南,一些喜欢繁华的权贵便将宅子置在城南,而其中闹中取静如同桃花源地的积云巷,又是整个城南最金贵的地方。
这边的宅子丝毫不比城西的便宜,且因权贵聚集,一宅难求。
先前宗徵说他有处闲置的宅院时,就连铖王妃都想着应当就是个普通宅子,可谁想入内之后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等走过抄手游廊,绕过那偌大的花园,又经过一片亭台楼阁进了主院之后。
花芜张大了嘴:“女郎,这宅子好大啊。”
梦棠也是有些震惊,宗徵“卖给”她的这个宅子,大小都快要赶上半个苏国公府了。
半个可不是小瞧之言。
要知道那苏国公府是苏家几代经营,加之老国公在世时因立下功绩,先帝特意恩赏并了原本旁边一处闲置的空地,前后扩建了三次这才有了如今苏家所居的大小,那宅院大小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谁曾想宗徵给她的宅子居然这么大。
铖王妃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这宅子一万三千两,你家督主简直亏大了。”
就这大小,这地段,再翻上一番她都觉得丧良心。
何伯闻言笑起来:“我家督主不缺银钱,这宅院先前不少人想要,可是督主嫌他们碍眼,也怕回头搬个不省心的邻里过来日日吵闹烦着督主,所以就一直空置着。”
“如今女郎来了倒是正好,往后两家走动勤些,督主府也能多些烟火气。”
铖王妃在旁听的乍舌,这位宗督主可谓是将差别对待做到了极致。
旁人闹了那就是碍眼,梦棠闹了就是烟火气。
苏梦棠也是因为何伯的话悄悄弯了眉眼,搂着披风被花芜扶着坐在软榻上。
何伯唤了院中的人过来:“这些都是督主留给女郎的人,他叫杭厉,是这些护卫之首,负责保护女郎和这院中安危,女郎要是有什么吩咐尽可交待给他去做。”
“这几个粗使女婢先前也是督主府上的人,有管外院的,也有厨房的,都是嘴巴紧懂规矩的,督主说女郎安顿好前她们先给女郎暂时用用,女郎用的顺手就留着,若不顺手回头找到合用的人再叫她们回了督主府就行。”
杭厉等人都是上前行礼:“见过女郎。”
梦棠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发现没带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先留着,等明日再见赏。”
“多谢女郎。”
杭厉领着那些人下去后,何伯才笑着说道:“今日有些晚了,女郎早些歇着,我瞧着女郎来时身边带着些人,等明日我再将这院中的一应交予他们知道,这几日我会暂时留在这边,女郎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梦棠柔声道:“好。”
何伯退下去后,外头跟着去安置东西和奴仆下人的蒋嬷嬷才走了进来,等见到铖王妃后就感慨:
“原还以为这宅子久不住人怕是会有些荒废,谁曾想这里头什么都不缺,奴婢方才瞧过了,那院子里休整的极好,厨房里也立刻就能用,只除了有几处屋顶需要小小修缮一下,再规整一下库房,女郎就能安心住下了。”
铖王妃感慨了句:“梦棠,你认的这位阿兄行事倒是妥帖。”
明明是阉人不必在意凡俗礼节,可是宗徵却恪守分寸,入夜不进府邸,不让梦棠被人多嘴。
从梦棠决定离开铖王府,再到来了这宅子,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宗徵就已经让人将里里外外打理干净,又派了奴仆下人,巡院的护卫,连带着将他们所有需要顾虑到的地方全都处理好了。
这般周全,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铖王妃坐在梦棠身旁笑着打趣着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是我阿姊的亲闺女,我也知道阿姊没有另外生一个那般俊俏的儿子,我都怀疑你是那宗督主的亲妹子。”
梦棠闻言抱着怀里的披风露出笑来。
这个新认的阿兄……
真的很好。
蒋嬷嬷在旁与二人说了会儿,见铖王妃像是有话想要单独跟梦棠说,便领着花芜先去安置住处的被褥床衫。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铖王妃才倒了些热水递给梦棠,然后问道:“梦棠,苏家那边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梦棠抿抿唇:“我不想回去了。”
铖王妃没有急着追问她为什么,也没惊诧她的心思,早在刚才铖王府里梦棠质问苏瑾修他们时她就已经有所预感,她只是问道:“想好了吗?是只是不愿意跟苏家人同住,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梦棠目光微缩了下:“姨母……”
铖王妃看着她:“我这些年的确被你姨父宠的娇气,也不愿跟人耍什么心眼,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今日跟苏瑾修说的那番话不像只是置气而已。”
“若只是苏姝兰的事情,你犯不着与他一副决裂姿态,还大有想与苏家撕破脸皮断了往来的样子,而且你还提起了陆执年,姨母是亲眼见过你对陆家那小子的痴情,若非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断不会说出退婚的话来。”
“梦棠,你老实告诉姨母,苏瑾修他们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梦棠有些错愕地看着铖王妃,可片刻后又恍惚,是啊,姨母的父亲是故去太傅,他又怎会真的养出个半点成算都没有的女儿来。
“姨母,苏姝兰她,可能不是父亲的女儿。”
“你说什么?”铖王妃瞪大了眼。
梦棠抿了抿唇:“先前三叔刚将苏姝兰带回府里的时候,是直接将人送去大房的,那两日大伯母跟伯父大吵了一架,就连祖母对苏姝兰也是极为厌恶,一副不愿意将人留在苏家的样子。”
“当时苏瑾修不在府里,大伯母好几日都没露面,我隐约还听府里的人说她病了,想去探望都被挡在了门外。”
“后来过了没几日,三叔就突然将苏姝兰送到了我面前,跟我说她是父亲在外留下的风流债,苏姝兰的娘是父亲年轻时在外养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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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寅被骂得脸上涨红,衬着那两个巴掌印更是羞愤难抑。
苏姝兰见谢寅眼睛发红的样子,忍不住在旁开口:“王妃也是尊贵之人,怎能开口闭口都是贱人?”
“况且阿寅哥哥也不知道妹妹会出事,是她任性在前伤了阿兄的心,阿兄才让她回寺中自省,王妃怎能不辨黑白就打阿寅哥哥…”
啪!
铖王妃反手就扇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儿子哥哥?”
“怎么,攀上了苏家还不够,如今还想爬我铖王府的门?!”
苏姝兰耳边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寅连忙扶住踉跄的少女,横身挡在她身前:
“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周全才让梦棠受伤,可是这一切跟姝兰没有关系,她没有伤害过梦棠,也心性善良从不争抢,是梦棠咄咄逼人……”
“你给我闭嘴!”
铖王妃冷笑,“她要是不争不抢,就该有自知之明,待在苏家别出来招摇,她要是待梦棠好,就不会拉着你们将梦棠扔在䧿山之上,让梦棠险些没命。”
“可是……”
谢寅还想说话,一直安静的苏梦棠突然出声:“谢世子。”
谢寅猛地扭头:“你叫我什么?”
“谢世子。”
苏梦棠看着谢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脸,仿佛觉得她的这般唤他是无理取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恶心。
梦棠垂眸遮掩冷笑,再抬眼时漠然至极:
“谢世子一直说我咄咄逼人,我逼过苏姝兰什么?”
谢寅看着往日总拽着他衣袖唤他表哥,与她撒娇耍赖的苏梦棠满脸冷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皱眉:“表妹…”
“不敢攀世子贵亲。”
谢寅被打断话差点噎住,只能忍着气道:“梦棠,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回去?”
梦棠毫不客气,“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谢世子既然这般理直气壮,何惧人前对质?”
“梦棠!”
谢寅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生气,“你别任性。”
苏梦棠冷了眼。
又是这句话,又是叫她别任性。
她上辈子简直听得够够的。
苏梦棠言语陡然尖锐:“我与世子讲道理,世子说我任性,我若是任性之时,世子是不是又要说我跋扈不讲道理?”
“人之生也直,心直则身直,可立地参天,君子仰不愧于天,义以方外。”
“谢世子要是问心无愧,坦荡光明,觉得你从无冤枉我之说,䧿山之事也非你之过,那你又何必拿任性二字来堵我的嘴,还是世子早知理亏,只是仗着表兄妹情谊,拿你我二人之间的亲缘逼我退让?”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满室皆静,惟独宗徵戏谑笑了声。
他有些散漫地瞧着小姑娘跟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似的,将谢寅问得哑口无言,眸中弥漫着笑,连下颚轻扬时也绷出一丝带笑的弧度。
苏梦棠仿佛得了鼓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学着初见宗徵时他满是冷冽睥睨的神情。
“你总说我欺负苏姝兰,敢问谢世子,苏姝兰入京这半年有余,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欺负她?”
“你……”
谢寅张嘴就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却一片茫然。
他曾有几次去苏家时看到苏姝兰落泪,一问她便吞吞吐吐,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也只掉眼泪,而且苏姝兰跟梦棠相处时总是怯生生的红着眼圈,梦棠又总是发脾气。
谢寅便下意识觉得是梦棠欺负了苏姝兰。
可要说梦棠怎么欺负了,又做了什么,谢寅居然一时间根本说不出来。
梦棠见状嘲讽:“怎么,谢世子哑了?”
谢寅张了张嘴,满是羞窘:“我哪能知道你在苏家做了什么,反正你就是欺负她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每次提起你时就落泪?”
“姝兰身世凄苦,以前过的也甚是清贫,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苏家,她也是你亲姐姐,你为何不愿善待于她,非得咄咄逼人,让她连二房院门都进不去,只能委屈待在大房那边?”
“难道不是她为了黏着苏瑾修才留在大房。”梦棠嗤笑,“况且我凭什么要善待她,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她不过是……”
“梦棠!”
苏姝兰听到苏梦棠的话时心中就是一咯噔,眼见她要说出不该说的,急得就挂着眼泪打断。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我不该回苏家,我不该碰了夫人的长明灯,更不该央求着阿兄带我去灵云寺,你不喜欢我,我往后都避着你。”
“你我是至亲姐妹,又都是苏家血脉,父亲已经走了二房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们本就该彼此照顾,你别说气话,伯父和祖母知道后会生气的……”
苏梦棠闻言看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一掉眼泪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的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拿苏老夫人和苏鸿来压她?
她居然还敢提父亲?
她哪来的脸!
“我从不说气话,我只是想要谢世子明白,我苏梦棠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苏姝兰!”
苏梦棠坐在四轮车上毫无半点心软,只神色厌恶,
“半年前你跟着三叔从安州回来,说是我父亲在外留下的血脉,你拿着我父亲跟你阿娘当年露水情缘留的情信,哭着说你阿娘死了你无处可去。”
“你跪在府中哀求,说你只是想要有个栖身之地,我见你可怜答应下来,伯父和祖母为保国公府声誉,逼我对外说你是我母亲身边良奴生的女儿。”
“我本不愿跟你计较,又怜你无法抉择自己出身,听从伯父他们的话,让你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得享国公府女娘的体面,可是你不该这么欺我。”
苏姝兰脑子里嗡的炸裂开来。
整个钱家前内堂都是哗然。
谢寅不敢置信:“你胡说什么,什么外室女?”
“苏瑾修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苏姝兰的生母根本就不是我母亲身边良奴,也从未纳入过苏家大门。”
谢寅猛地看向苏姝兰。
“我不是,我是苏家庶女…”
“那你可敢去官府调看你生母籍书,又可敢把她的纳妾文书拿出来?”
苏姝兰被梦棠问的脸煞白。
她回到苏家之后,一切都格外顺遂。
苏鸿他们让她充作二房庶女,苏梦棠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几人缠磨一阵她就算不高兴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二房除了苏梦棠外就在没有别的能主事的人,只要梦棠信了她身份,苏鸿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费工夫去安排她生母籍贯出身,更没有去全了纳妾的文书之物。
如今这些东西都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
苏姝兰这副心虚至极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苏家居然真的以外室女充作庶女!
谢寅紧紧咬牙怒声道:“你居然骗我?”
“我没有……”
苏姝兰想要去抓谢寅衣袖,却被他猛地拂开,
“你居然是个外室女?!”
他看着眼前之人泪眼朦胧,再无往日怜惜。
谢寅喜欢苏姝兰柔弱善良,怜惜她过往清苦,可那前提是她是良家出身,而且天真柔善,性情单纯,可苏姝兰却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面骗了他。
一个身份不明来历可耻的外室女,他堂堂铖王府世子却将其当个宝。
哪怕不用抬头,他都能感受到周围那些耻笑目光。
更能想到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后,他会怎样被人嘲笑。
谢寅只觉怒气冲头:“贱人!”
苏姝兰脸上血色尽消:“阿寅哥哥。”
“别叫我!”
谢寅满是嫌恶地甩开苏姝兰想要拉他的手:“梦棠,我不知道……”
他想解释,想说他不知道苏姝兰身份。
可苏梦棠却只是面色嘲讽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想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那表哥可真蠢。”
“你!”
“被女子哄骗是蠢,被苏瑾修欺瞒是蠢,不知真相就替人出头更是蠢上加蠢。”
谢寅被骂得脸乍青乍白。
眼见周围人憋着笑意肩头抖动,他怒极羞愤之下转身就走。
宗徵伸手支着头,长睫微落带起一片笑意。
这小海棠,还挺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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