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东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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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东少年》精彩片段

锟铻之剑被夺，这事是己了，还是尚未了，未了将如何了，众诸侯各怀心思，眼下走不得，坐不住。

礼崩的每一天，都是喜怒无常。

鲁孝公拂须长叹：“相传锟铻剑出自炎山弱水之地，昆仑山，那可是大地的头颅！”

鲁孝公的豪迈抒发引起晋文侯的感伤，人活一世，无论怎么活，都有人褒有人贬。

男儿怎可无志，他的志向是像周公旦一样，大展匡扶周室之雄风，成为再造周朝的功臣，可鸿鹄之志再高远，也需有可翱翔的时势青天。

他遥想起，那年穆王西游，造父的八匹骏马自任舆驾，骅骝、绿耳、赤骥、白牲、渠黄、踽辉、盗骊、山子，奔跑时足不践土，生出翅膀龙腾飞云，徐偃王造反，八骏马载穆王一日千里，神速而返，打的徐偃王一个猝不及防，大胜叛军。

当真热血当年，生不逢时。

晋文侯又敬申候：“申候，我昨日还卜了一卦，亢龙高飞，悔之晚矣。”

申候掀了筳席，扬长而去，什么悔不悔，矫情。

与人斗，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打他人，要么被他人打。

北宫。

申后临窗望月，丝竹管乐声幽幽传来，她微黄的脸上更添忧愁。

“王后，申侯派人送来瑶草，御膳房请报，是否还煎成汤药供王后服用？”

“我父亲送贺礼了吗？”

“送了，王后，今天各诸侯，无人不送宝弓的。”

“我问你，我父亲送的是什么弓！”

申后拂袖把茶盏挥到地上，扭脸盯着贴身婢女女尸，一时愣了神。

女尸并不惊慌，任她空洞的目光在自身上停留，一望便是一个呆滞的漫长。

后宫里失宠的女人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光阴去浪费。

女尸己服侍申后多年，在深宫中待久了，也习惯了那些进来的诸侯王贵之女，从明眸皓齿到人老珠黄，从生菩萨变成鸠盘荼，从性情乖巧到戾气深重，不过只需从一场秋风起，再到皑皑白雪落下的时间。

申后也只二十六七年纪，却两鬓己现斑白，额上沟壑日生，各式汤方膏药吃饮无数，收效甚微。

心病还得心药医，今日小王子汤饼会，宴席己过半，仍无人来传天子口谕邀申后入席，若原本无此安排，又为何将她主仆二人从镐京携至洛邑，安置在森森后宫，在人后遥想殿上醇酒美人，屡舞仙仙，他人热闹，独我冷清。

女尸不禁泪湿眼眶：“弓臂是用九尾狐的皮毛所制，抽了蛊雕的筋做的弓弦，箭杆是簳，弓上另缀有琅玕美玉、䴔羽、鸩鸟毛等做装饰。”

申后哽咽，父亲太过费心。

“女尸，你去取瑶草来。”

顷刻间，黄铜托盘内，绿叶黄花的瑶草在月光下娇翠欲滴，是她的父亲遣人去姑媱山苦苦寻得，只缘据说食用了瑶草，可变妩媚动人，男人一见倾心。

但她吃了那么久，幽王也没回心转意。

也许，是因她申后想要的从不是妖惑痴迷，而是琴瑟和鸣。

“女尸，你把瑶草吃了。”

女尸忙下跪：“王后，奴婢怎敢！”

“我让你吃，你就吃！

倘若你今日能走出王宫，你将所剩瑶草一并带走，我希望你遇一良君，他英勇无双，待你心若磐石，护你终身逍遥！”

女尸立即领会，她们百转千回相谋的计划，终是要在今晚实施了。

“王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永世不忘！

奴婢父母本是做桑弓和箕箭袋的手艺人，老实本分，不问世事，谁曾想因恶人所作歌谣，被官爷追杀。

临死前以毕生积蓄作回报，将奴婢托付给叔婶，谁料父母魂魄未散，奴婢转脸被贱卖，受尽世人凌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当得宫女，以为终于过上衣可蔽体，食可果腹的日子，怎想被同乡揭发了身世，是王后在断头台上将奴婢救了下来。

奴婢的命是王后给的，是王后让奴婢人之为人，若奴婢能像狸猫有九条命，奴婢愿将九条命都献给王后，保王后和申候一世平安！”

申后泪流满面：“我岂是坦荡君子，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名女尸？

是想佯装做善，好使神女眷顾，佑我稳坐王后之位。

穷人贫苦，富人多忧，人的高低贵贱，不过是狂妄自大者自欺欺人，你命归你，不归他人，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叫女尸，改名歙歙。

歙歙，我向来待你如胞妹，倘若你活着出去”，申后泣不成声：“你逃脱了后宫牢笼，我所托之人会带你去往一处桃林胜地，那里虽是小国寡民、淳朴富饶，但你要记住，天涯海角，他人也都只愿见你痴呆疯傻，你要收起睿智光芒，珍惜此生，不负我所寄，在心里活出一个明白肆意！”

血从申后的嘴角间殷出，她咬破了嘴唇。

歙歙跪下磕头：“奴婢永记王后教诲，我无奈命何，委顺以待终，命无奈我何，方寸如虚空。

王后，保重！”

歙歙转身即走，申后大喊：“歙歙！

别忘了包袱，里面有一块玉佩，见玉如见人！”

歙歙不语，身子微颤，倔强离去，头也不回，首奔褒姒寝宫。

主仆二人消磨时间之际，申后不仅教歙歙学文读古，也请亲信秘密教她习武。

既是秘密，难能大展拳脚，多半游乐为主，身手自与江湖侠客相距甚远，好在歙歙聪慧过人，加上女儿身娇小敏捷，多年积累，轻功了得。

沙沙沙，似风过旗摆。

幽王日夜纵情酒色，服侍宫女、宦官累不堪言，个个正偷黎明前的黑暗瞌睡，靠头斜脑、东倒西歪。

歙歙轻车熟路，翻窗来到小王子的床榻前，他那乳母正鼾声微微，歙歙摸到小王子的脖颈处，待他轻哼一声，尚来人世三日的小儿命丧了黄泉。

随后她赶往北宫一棵樱桃树下。

时间争分夺秒，危星己位于南天正中，那个叫姬苕华的人还没有来。

歙歙摘了片樱桃树叶，小王子死的干净，并无血流出，但她还是用树叶擦了擦手。

仲夏之月，小暑将至，新熟的樱桃首先要进献给祖先的寝庙。

这个季节，半夏草生长，木槿花朝开暮敛，鹿角开始脱落，蝉振翼高鸣，这都是申后教她观察的。

她们时常在高爽明亮的天气里，登上丘陵，处在高高的台榭之中，眺望远方，山外有山。

申后说，女尸，你要把眼睛放在高处。

而却从未说起，人为何要将眼睛放在高处。

不，她不叫女尸，她叫歙歙。

歙歙将眼睛投放到樱桃树梢上。

这是申后最喜欢的树，是她初做申后婢女时栽下的，如今参天耸立。

岁月流逝，人阴阳两分，树却愈发峥嵘，十年西时寒暑，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少女痴情，恋故土重旧人，朝申后的寝室遥望，草木遮蔽，只望见檐宇铜铃脆摆，一只伯劳鸟栖宿。

不知申后睡下了没有，这个女子总是辗转反侧，睡姿像孩童般顽皮，是否会再有人及时上前盖被擦汗，那些个势力小人，是否会细心挑出九成红的樱桃，洗净去核酿蜜，再一勺勺喂申后吃。

歙歙情难自控，禁不住朝寝室方拜了几拜，然摘了片樱桃树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又摘下一小串樱桃。

手未离树，被另一只手抓住。